内容提要：现存的回鹘文买卖契约分土地买卖与人口买卖两种，主要出土于新疆吐鲁番地区，其内容涉及土地私有制、私人占有奴隶、农村经济以及当地各民族的文化关系等问题，是一批珍贵的宋元时代的史料。
关键词：回鹘文 买卖契约 珍贵史料
一、回鹘文与回鹘文契约
回鹘是个族称，是主要生活于今新疆地区的维吾尔族的先祖。国内外不少古突厥语专家都认为，4世纪以来汉文文献中的袁纥、韦纥、回纥、畏兀尔、维吾尔等词汇与回鹘一名一样，都是uigur一词在不同时代的汉语音译。
回鹘文是指用粟特文拼写突厥语的文字。隋唐时代粟特人主要居住于中亚阿姆河、锡尔河流域，系操印欧语系伊朗语族语言的居民。据耿世民先生研究，突骑施人是利用粟特字母拼写突厥语的比较早的民族，现留存有8世纪的用这种文字铸造的突骑施钱币。回鹘人起先并不是用粟特文拼写自己的语言，而是使用一种与古代日尔曼民族使用的卢尼(runic)文相似的文字，称突厥卢尼文，有40个字母。因为用这种文字。撰写的碑铭主要发现于蒙古鄂尔浑河与西伯利亚的叶尼塞河流域，所以，也有人将这种文字称作鄂尔浑叶尼塞文。使用这种文字书写的回鹘文献主要为《磨延啜碑》。后来回鹘人改用粟特字母拼写自己的语言，从蒙古人民共和国乌兰浩木地区发现的回鹘文碑铭的情况来看，回鹘人在西迁以前就使用这种文字。回鹘人在蒙古地区建立过汗国，其活动的地域和在历史上产生的影响都大于突骑施人，所以，这种文字也就因回鹘人而得名。回鹘文是一种音素文字，因时代的不同，字母的数字也不相同，基本上由19至20个字母组成。①
回鹘文流行的时间相当长，在20世纪初甘肃酒泉地区发现过康熙二十六年(公元1687年)的木刻本《金光明经》，这说明到了17世纪还有人能认识这种文字。这样说的话，回鹘文在世上的流传有900余年。当然，9世纪起伊斯兰教由新疆南部向东南地区传播，随着越来越多的居民皈依伊斯兰教，改用阿拉伯字母拼写突厥语，回鹘文便逐渐被废弃，特别是15世纪以后，回鹘文在这一地区基本上退出历史舞台。在甘肃酒泉地区有清代刻写的回鹘文佛经的发现，这只能说明，在伊斯兰教未占领地区还有人仍在使用这种文字。
回鹘文对其它北方民族的文字创造也曾产生过巨大的影响，比如，契丹人在创造契丹小字的过程中吸收过回鹘文的拼写规则；成吉思汗时代盛行的回鹘式蒙文就是用回鹘字拼写蒙古语言；满族人在创造满文时吸收了蒙古人的文字系统，所以，今天能读回鹘文的人稍加辨析也能读出蒙文与满文。
目前，各地出土的回鹘文资料是非常丰富的，就数量与保存的完整程度来说，回鹘文的宗教文献比较多，特别是佛教文献，也有一些摩尼教、景教以及伊斯兰教方面的文献。世俗文书比较少，特别是契约类，就纸质、书法的技巧等方面来说，它们都不及宗教文献典籍考究，文书中残缺的现象也比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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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耿世民：《维吾尔族古代文化和文献概论》，新疆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103、112页。
回鹘文契约的内容也很复杂：买卖类契约有土地买卖、人口买卖契约；土地、牲畜租佃租用契约；土地交换契约；货币与粮食等物品的借贷契约；典当契约；收养子契约；释奴契约；遗嘱，还有不少收支单据、便条等杂文书。本文所谈的仅是其中的一类，即买卖契约。
关于回鹘文契约的年代不少前辈学者已有研究，山田信夫的说法比较概括，即9至14世纪说①。笔者根据长期对这批文书的临摹以及对其词汇、句子的研究认为，大多数回鹘文契约的年代属于13、14世纪。②
二、回鹘文买卖契约的史料价值
回鹘文买卖契约的内涵十分丰富，其内容主要分两大类：一类是土地买卖契约，另一类是人口买卖契约。两类契约的买卖对象虽不相同，但行文用语的格式套语雷同。比如，其内容的基本结构是：日期；买卖事宜叙述[买卖原因，买卖对象(土地买卖契约要叙述所卖土地的四至，人口买卖契要叙述所卖人口的性别、年龄、身份)]；买卖对象的价格及买卖当事人双方的收付款情况；对买方权力的确认语；卖方对违约行为的承诺；卖方、证人们的署名与盖章、画押；书写人的署名。
这些契约大多数是未盖官府红印、仅盖有私営≌禄蛄粲谢ㄑ旱陌灼酰此狡酰从车氖前傩账较陆灰椎囊恍┣榭觯裕谴佣嘟嵌取⒍嗖愦蔚卣瓜至嗣稍贝伧饺说纳缁嵘睿庋晗傅牟牧鲜俏南准窃厮狈Φ模呛奔涔蟮摹Ｏ旅婢倭郊踉嘉灾な瞪厦娴墓鄣恪?/FONT>
Sa04：
[猴]年六[月]初七。我夏比(Sabi)需要(通货)用的官布，把秦渠渠(tsinküü oigan)灌溉的、播1石8斗种子的我的田地公正合法地趸卖给了拔悉密(Basmil)。我们如此议定价官布：断为高昌(Qoco)市场上通行的、两边有条纹道的、中间有印章的3500官布，棉的。当立契之日，我拔悉密完全给了这些官布，我夏比也一个不少地完全数清拿到了(这些官布)。这块田地的四至是：东面是拔悉密的田地；南面是天寺(tngrim vrxr)的田地；西面是太仆渠渠(taypukü ogan)；北面与大路为界。对此四至之内的田地，到千年万日为止拔悉密为所有者。满意的话自己掌握，不满意的话可以转卖他人。我夏比的儿子、女儿、兄弟、家人、亲戚、嫂子、叔(舅)不得说三道四。他们想说三道四的话，他们的话不算数。如果他们依仗有权力的官吏之力，说“赎回”的话，就得给这个渠灌溉的两块相同的令人满意的田地来赎回。赎的人受损失及蜗っ懿皇芩鹗А＜搜牌ず铡ざ级?Yapiytotoq)，见人托鲁·伯克·都督(Tolu bg totoq)，见人萨特赫尔·伊麦克(sat y r yimak)，见人宋苏子·道人(Songsuz toyin)。我伯克·托赫里勒(Bg toy[r]il)写的(这件契约)。这个印章是我夏比的。
Sa24：
龙[年]八月二十六日。我阿塔伊·都统(Aday tutung)需要(通货)用的钞，把名叫斌通(Pintung)的我的契丹(qiday)男奴……以9锭钞公正地……卖给了薛赛大[师](Sivsay taysi)。当立契之日，我薛赛·大师完全数清给[了]这个奴价9[锭]钞，我阿塔伊·(都)统也一个不少地完全数清拿到了(这个奴价9锭钞)。对此奴隶，到千年万日为止薛赛·大师为所有者。满意的话自己掌握，不满意的话可以转卖他人。我阿塔伊·都统的兄弟、家属、亲戚、嫂子、叔(舅)谁也不得争执。如果依仗有权力的官吏、外来的使者之力量想要“赎回”的话，就得给与这个奴隶相同的两个奴隶来赎[回]。赎的人受损失，薛赛·大师不受损失。见人雅皮赫(Yapiy)，见人巴恰克·托赫里勒(Bacaq to y[r]il)，见人巴雅楚克(Bayacuq)，见人掏井匠艾山·契丹(Quduy—ci’asan qiday)。这个印章是我阿塔伊·都统的。我腾格里姆·库提·赛温奇(Tngrim quti savinc)让(当事人)全部口述而写了(这件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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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山田信夫著，小田寿典等编：《ウイケル文契约文书集成》卷1、111，第36页。
②刘戈：《回鹘文契约文书初探》，台北五南出版社2000年版。
上面两篇契约所反映的种种社会问题简要归纳如下：
1．土地私有与私人占有奴隶现象的存在
这两篇契约中所反映的最明显的问题是土地私有与私人拥有奴隶现象的存在，而这些是社会历史研究中最基本的一些问题。
(1)在上述两篇契约中，不管是土地买卖契还是人口买卖契，土地与人口均是私人的。如，称所卖的土地是：“yirim”(我的土地)，在有的契约中称“yirimiz”(我们的土地)；所卖的人口称“qrabas-im”(我的奴隶)。yir(土地)与qrabas之(奴隶)之后有人称所属格附加成份-im，这说明所卖土地与人口是属于私人的。
(2)私人的土地是具体的，有四至。在上边的引文中可以看到，卖主夏比的土地的四邻也有属于私人的土地：“东面是拔悉密的田地”，也有寺院的地，还有大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