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附县二中安排我们走访的是几名汉族高中一年级学生。当我们和老师们一起走进学生家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屋子非常低矮,走进屋子,感觉手一伸就能够着屋顶。虽然是白天,室内却很昏暗,在房间里只能看见人的大概轮廓。即便拉开灯,也只是一点昏黄的光。我实在无法想象孩子在那样的光线下是如何看书和做作业的。房间里除了两张床和几件必要的炊具外,几乎再没有其他家俱了。由于孩子的父母都在外打工,孩子同他的爷爷一起生活,一年也难得见到父母几次。即便如此,父母常年在外辛勤打工的收入也仅能维持一家人的基本生活。在疏附二中看到的几个孩子,情况比较类似。住在低矮阴暗的出租房内,有个孩子家没有钱买煤,就在泥土中掺一点煤末来当作煤取暖做饭。我们一进屋,就闻到炝人的煤烟味,那就是"煤"无法燃烧所产生的味道。据和我们一起走访的老师说,在疏附县二中的高中生中,有近一半学生家庭状况都和我们看的这几家差不多。有一个孩子,母亲是聋哑人,父亲患风湿性关节炎,无力抚养这个孩子。孩子就从内地四川老家来新疆投奔在疏附县机关工作的叔叔。但叔叔的家庭情况也并不理想,全家仅靠叔叔一人微薄的工资支持。这个懂事的孩子为了不给叔叔增加太多的负担,辍学一年多在汽车修理铺等处当学徒打工,攒些钱再来学校上学。这次,我们去走访的时候,孩子又面临辍学。虽然他曾经辍学一年多,但是在班里,学习成绩依然优秀。孩子单薄的身子和他眼里流露出来的沧桑,实在是让人无法将眼前的孩子和一个花季少年联系起来。这些孩子,过早承受了本不该由他们承受的负担。 喀什市一中是一所纯维吾尔族完中,学生多数是喀什市和周边乡镇人,其中有不少品学兼优的贫困家庭孩子。我们走访的第一个学生,是一个叫米尔班古丽的女孩。她的母亲,正是那个为了一个容身之所和一点点连裹腹都困难的低保金而嫁给一个从年龄上可以做自己爷爷的人为妻的女人。女孩的家,原来在疏附县,多年前父亲早逝。因为没有任何财产和稳定的经济来源,女孩的母亲只好嫁给她现在的继父——一个比自己大四十多岁,并且双腿残疾、无法行走的老人,从此一家人相依为命;他们的家,是在两座居民房后的两间不足三十平米的土坯房。要进他的家,首先要穿过一条长长的巷道,这是那两家留给他们的过道。窄窄的、只有门那样宽,得国道每次仅能容一人通过。穿过约十米的窄窄的巷道,才能到他们的家。无论白天还是夜晚,家里那两间小小的房屋,都在四周高高的房屋的包围之中,阳光几乎透不进来。当我们随女孩走进她家的时候,首先映入我们眼帘的是她的继父——那个坐在一张用木板拼凑起来的板床上、背靠着墙壁的白胡子的老人。她的继父毛吉拉已经九十多岁了,行动不便,长年只能呆在床上。看见我们进去,老人费力的挪动身体,却收效甚微。房间里除了那张板床和板床上铺着的几张毡子、床边摞着的几床被子及床边上那个取暖用的生铁炉子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了,甚至就连吃饭的桌子也没有。由于房间内光线太暗,无法拍照,米尔班古丽为我们打开了电灯。可是,那微弱而昏暗的灯光与不开灯相差不大。可以看出,为了省电,他们的灯功率很低。虽然米尔班古丽在课余一直帮人绣花补贴家用,而她患严重支气管炎连走路都不能太快的母亲也在外打工,可是家里仍然
穷得让人感叹。看着那个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却非常干净整洁的家,看着米尔班古丽眼神中的安详和乐观,让人不能不从心底里尊敬这个穷苦的家庭和这个苦难中的孩子。当飞狐大哥拿出四百元钱放到孩子手中的时候,我看见那个孩子和她的父母流下了感激的泪。虽然我只能听懂极有限的几个维吾尔语单词,但是我听懂了孩子和她父母发自内心的感谢。直到我们离开,孩子的母亲依然泪流不止,就在那一刻,我看见其他人的眼中,也有了亮亮的东西,我们的心中的某个地方也被触动了(据喀什几位老师介绍,四百元钱,够这个孩子家三个月的生活费)。 从米尔班古丽家出来,我们去了喀什一中的另一位高一学生吾力古丽家。女孩的父亲四十天前意外的去世对这个原本就贫困的家庭来说更是雪上加霜。女孩家院子里是一座还没有安装门窗的抗震安居房和两间还没有拆的土坯房。虽说对于贫困家庭,抗震安居房大多数由政府出资,个人只需要支付极少一部分钱,可是,吾力古丽家却连这极少的一部分钱也无力支付。所以只能让房屋没有门窗,无法居住。吾力古丽有一个姐姐,
2006 年考上了新疆师范大学。家庭无力支付姐姐的学费,第一学期学费除乡里解决一部分外,其余部分是由喀什一中老师们捐助的。据说,在喀什一中,象这样由老师给考上大学的学生捐款解决学费的事情,每年都有。吾力古丽的姐姐目前在读预科学习汉语,她的生活费用全靠她每天在学校附近一家餐馆打工来维持。即便吾力古丽的家境非常困难,她的学习成绩却总在班级里名列三甲。我们去她家的时候,姐妹俩正伏在一个小小的炕桌上做作业,房间里和我们看过的其他几家一样,很暗,他们却并没有打开那小小的电——-为了节省电费。 听喀什一中胡老师和其他两位老师的介绍,在喀什一中,象米尔班古丽和吾力古丽这样的情况,并不在少数。在没有到喀什,没有走访过喀什和疏附这些孩子家庭的时候,我从不曾想到在当今的社会中,居然有如此贫困的家庭,居然有那么多急需要帮助的孩子。据喀什那几位老师介绍,再往新疆南边,在和田、墨玉、叶城、皮山等地,象我们看到的这种情况,还有更多。 短短几天的喀什之行很快就结束了。虽然到喀什见到了几年未曾见面的好友,但是,久别逢友的那份喜悦,却始终无法冲淡我目睹那些孩子和他们家庭贫苦生活时的那份悲哀。离开喀什已经几天了,闭上眼睛,我仍然能够清楚地看到米尔班古丽一家三口住的那两间小小的、阴暗的、没有什么家俱的家,能够清楚地看到当飞狐大哥把那些钱递到女孩手中的时候,那一家三口眼中晶莹的泪光;我甚至还能够看到吾力古丽姐妹俩眼中那深深的忧愁……那足以让任何人心悸的忧愁啊,却出现在两个花季少女的眼里。“爱就是在别人的需要里看到自己的责任。”我非常喜欢这句话,在喀什,我更加体会到了这种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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