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回鹘摩尼教史的几个问题 (1)

2007-09-07 19:00:29  作者:杨富学  来源:互联网
简介:摩尼教于763年传入回鹘,由于其简单的义理比较适合于草昧初开的回鹘游牧社会,容易为普通民众所接受,加上回鹘统治者的大力扶持,故而发展迅猛,很快取代萨满教而成为漠北回鹘汗国的国教,势力渗透到回鹘汗国社会、经济、外交及文化的各个方面。9世纪中叶,回鹘汗国崩溃,摩尼教势力随之受损,但仍为西迁后的回鹘统治者所尊奉。至12中叶以后逐步退出历史舞台

 

       摩尼教于763年传入回鹘,由于其简单的义理比较适合于草昧初开的回鹘游牧社会,容易为普通民众所接受,加上回鹘统治者的大力扶持,故而发展迅猛,很快取代萨满教而成为漠北回鹘汗国的国教,势力渗透到回鹘汗国社会、经济、外交及文化的各个方面。9世纪中叶,回鹘汗国崩溃,摩尼教势力随之受损,但仍为西迁后的回鹘统治者所尊奉。至12中叶以后逐步退出历史舞台
关键词:回鹘;摩尼教;回鹘文写本;历史
作者杨富学,1965年生,敦煌研究院民族宗教文化研究所所长,研究员,博士后。

一、摩尼教在回鹘的始传及其与萨满教的斗争

摩尼教是公元3世纪中叶波斯人摩尼所创立的一种宗教,它摄融了早已在中亚流行的祆教、诺思替(Gnostic)教、景教和佛教的各种因素,主要思想则是世上光明与黑暗斗争的二元论。摩尼教在波斯曾盛极一时,后来因受到波斯王瓦拉姆一世(Vahrām I,274~277)的残酷迫害,教徒流徙四方,其中向东的一支进入河中地区,以后逐渐东传至中国,再辗转传入回鹘,于8、9世纪时在回鹘取得了长足的进展,迅速替代了原来盛行的萨满教,一跃成为回鹘的国教,实现了柳暗花明大转折。
          关于摩尼教传入回鹘的具体过程,有两件最重要的资料可供参考。一为《九姓回鹘可汗碑》,一为《牟羽可汗入教记》。前者用突厥文、汉文、粟特文三种文字写成,其中汉文部分已由罗振玉校补,刊于《和林金石录》,广为学界引用。而后者,仅用回鹘文写成。先由德国学者邦格和葛玛丽刊布。 以其刊本为据,笔者与牛汝极合力对其作了进一步的研究。 以二者相较,不难看出其间差异不少。
碑铭对摩尼教传入回鹘的过程是这样记载的:
可汗乃顿军东都,因观风俗。摩 尼 佛师,将睿息等四僧入国,阐扬二祀,洞彻三际。况法师妙达明门,精通七部,才高海岳,辩若悬河,故能开正教于回鹘。以 茹 荤 屏 乳 酪为法,立大功绩,乃号“默傒悉德”。于时都督、刺史、内外宰相、□□□□□□□□曰:“今悔前非,愿事正教。”奉旨宣示:“此法微妙,难可受持。”再三恳恻:“往者无识,谓鬼为佛。今已悟真,不可复事,特望□□。” 摩 尼 师曰:“既有志诚,往即持受。应有刻画魔形,悉令焚爇。祈神拜鬼,并皆 摈 斥,□□□□,持受明教。”薰血异俗,化为茹饭之乡;宰杀邦家,变为劝善之国。故圣 人之在人,上行下效。法王闻受正教,深赞虔诚。□□□大 德领诸僧尼,入国阐扬。自后,慕阇徒众,东西循环,往来教化。
碑中的可汗,实即漠北回鹘汗国第三代君主——牟羽可汗(759~780年在位)。从碑文可知,在唐朝爆发安史之乱后,牟羽可汗曾出兵助唐,在洛阳逗留期间与几位摩尼教高僧发生了联系,随之将睿息等四人带回漠北,令其布道。很快,摩尼教即在漠北战胜回鹘旧有宗教——萨满教而一跃成为回鹘的国教。这些记载与唐代诸汉文史料所反映的情况不无吻合之处。依汉文史料,牟羽可汗原是在唐肃宗于宝应元年(762)五月驾崩后应叛将史朝义之诱而入中原的,结果被中原劳军使药之昂说服,不仅未按既定方针助叛军攻取长安,反而率兵东向,由陕州渡黄河直捣洛阳,夹击史朝义,并于十一月二十日攻克洛阳,直到次年三月方归。说明牟羽可汗将摩尼教引入回鹘的时间当在宝应二年(763)三月之后。
由碑文观之,摩尼教取代萨满教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发生的,使人不免生疑。如前所述,在摩尼教入回鹘之前,回鹘中盛行的是萨满教,摩尼教始入回鹘时,萨满教正处于炽盛阶段,若单凭四个摩尼僧在汗国中的活动和牟羽可汗的一纸敕令,就能使摩尼教取得如此迅速的传扬,一夕间成为回鹘人的全民宗教,从一般情理讲,显然是令人难以取信的。吾人固知,宗教是一种社会意识,属于上层建筑的范畴,社会改变了,人们的社会意识也就必然会随之改变,但是社会意识往往落后于社会存在。就回鹘而言,由于萨满教长期流行,在思想上的影响根深蒂固,已形成为一种强大的习惯势力,使之改宗,决非易事。那么,回鹘人改宗摩尼教的具体过程又是怎样的呢?
        根据《牟羽可汗入教记》残卷的记载,摩尼教始入回鹘时曾遭到强烈的反对,甚至在各地不断发生压迫和杀害摩尼教徒及胡商的事件。反对者不仅有萨满,更多的则是不愿改宗的回鹘官员和民众。对最早到达回鹘的四位摩尼教僧,他们扬言要“压制并杀死”,使之随时都有可能“遇到大的压力和危险”,“一旦被抓住,就全部杀死,一个活的也不留”。 这一文献还告诉我们,当时摩尼教徒面临的最大敌人是汗国内掌权的达干。这从摩尼僧要求牟羽可汗不要“重任这些达干”,要“远离这些达干”等语中就可以看得出来,后来的历史事实,即大历十五年(780)顿莫贺达干发动政变,大批屠杀摩尼僧及九姓胡一事也可证明,达干是摩尼教徒的最大危险。
        由于来自各方面的压力,牟羽可汗在当初也曾对改宗一事产生过动摇,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与众僧一起讨论了两天两夜。第三天,他们继续争论到很晚,此后,天王就有所动心了”,于是,“天王牟羽可汗亲自来到徒众聚集处,恭敬地跪在众僧面前,乞求恕罪”。 这些记载都不见于《九姓回鹘可汗碑》。于是,其记载是否翔实的问题就不能不考虑了。
我们知道,《九姓回鹘可汗碑》勒立于回鹘汗国第九代君主保义可汗时期(808~821年在位),碑文歌颂了回鹘建国以来直到保义可汗时的历代可汗事迹,特别是对牟羽可汗始传摩尼教于回鹘一事记载尤详,崇敬有加,故牟羽可汗曾对摩尼教产生动摇一事则当然地被略去了。碑文将汗国的君臣民众等都描绘成一开始就是萨满教的激烈反对者,摩尼教一经传入,他们便立即行动起来,一下子就将萨满教的“刻画魔形”全部焚毁,进而接受摩尼教。从碑文看,回鹘君臣此举对萨满教的打击是极为强烈的,故有人轻信此条史料,得出了“无须乎经过三年,萨满教便荡然无存” 的结论。然观有唐一代直至宋代的摩尼教史,不难发现,这种说法实际上是经不住推敲的。
       根据汉文史料的记载,广德二年(765)回鹘在与唐作战时,身边还带有巫师。当回鹘与唐和议时,其首领十分高兴,“分缠头彩以赏巫师”。 此巫师即为汉族对萨满的通称。当时在场的回鹘首领共有七位,其中五位拥有达干称号。可见,由于反对摩尼教的中坚力量达干的支持,巫师在回鹘汗国仍然拥有相当势力。
         考虑到自己的统治以及回鹘臣民尚未完全改宗的现状,牟羽可汗就不能不进行宗教宣传。《牟羽可汗入教记》告诉我们,牟羽可汗举行过一次特大持斋仪式。文献载:“他们持斋了”,那时,“天王进了城,头上戴着王冠,身穿深红色[长袍],坐在黄金宝座之上,并向官员和平民传佳令。” 这是我们目前所见记载这方面情况的惟一资料。这种规模盛大的持斋场面,恐怕不能简单地从风俗习惯上去理解,而牟羽可汗当时的打扮,也并非纯粹的节日盛装。它说明了牟羽可汗对摩尼教重视的程度是非同寻常的,其用意无非是想借此机会,大张旗鼓地进行改宗宣传。
         此文献又载:“国王经常劝促全体平民行善。天王还公布了这样一个法规:在每十个男子中委任一个头领作为行善和精神[活动]的监督者。”牟羽可汗在劝民行善的同时,利用国家机器,设立法规,并从基层选拔、设置官员作为“监督者”。如果“谁忽视此法”,就被视为“犯了罪”,并有可能受到惩处。 一方面劝民行善,另一方面又用强权迫使别人改宗,这是摩尼教在回鹘开始传布时牟羽可汗采用的两种主要手段。
            牟羽可汗积极地支持、宣传摩尼教,并大力向外传播,使这个历时数百年,不断受到统治者压制、迫害的古老宗教在回鹘汗国获得了新生。牟羽可汗将摩尼教定为“国教”,使之迅速取代了萨满教在回鹘社会中的统治地位。

二、摩尼教在回鹘中的发展与炽盛

           在回鹘汗国内,摩尼教渗透到汗国社会、经济、外交及文化的各个方面。来自粟特地区的摩尼师受到了牟羽可汗的信任和重用,甚至能左右国家大事,以至于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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