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乐智慧》是中国维吾尔人独立完成的作品》

作者：陈学迅

[内容提要 ]

    公元960年喀喇汗朝强迫僧人改信国教伊斯兰教，引发和信奉佛教的于阗王朝之间的宗教战争，前后百年于阗王朝的佛教被彻底消灭。回鶻诗人优素甫飘泊四方，见到战争造成的灾难，于公元1070年用回鶻文创作长诗《福乐智慧》，要安邦治国，宣传“修己安人”的明君治国思想，制定了君臣执政的守则，其思想方法属实践哲学体系，系中国维吾尔人独立完成的作品。众多国外学者对此有误解，因为他们不懂书中天人合一、和而不同的哲理。

    [ 关键词 ] 百年战争 明君治国

    笔者起步很晚，研究《福乐智慧》始于2003年。先后两年给新疆大学马德元、阿尔斯兰和穆哈拜提三位教授的4名博士生、4名硕士生讲授《双语文化学》。8人中有维族研究生6人。授课中有《福乐智慧》内容。笔者不懂维吾尔文，便要求学生携带《福乐智慧》维、汉译本，课堂上直接对照看两者内容是否翻译正确。学生说完全对等。我的汉语分析就是从这个基础上开始的。由于我使用了双语文化学中文化永远是从这种文化的富集区流向它的贫瘠区的原理，在解读《福乐智慧》中得出了一些与先行者们不同的结论。为了把个人观点告诉社会，于2004—2005年先后在《亚洲中心时报》汉文版上发表了三篇文章。后来这三篇文章都被译成维吾尔文,但心中始终忐忑不安，因为我对国外研究一无所知。幸好2005年底我从自治区文史馆的铁来克先生那里借得一书《福乐智慧研究译文选》（一）(以下简称《译文选》)，里面收有土耳其文、俄文、英文、乌兹别克文、苏联哈萨克文等译本的序言及多位国外学者的论文，使我有机会了解到他们对《福乐智慧》的基本看法。应该说书中有些研究非常精辟和中肯，读后使我领悟到自己的不足，需要注意克服；但也有一些评论脱离历史背景，完全排斥中国文化、特别是否定当时回鹘文化的历史作用，读后很不舒服。比如有学者认为《福乐智慧》是“中亚地区突厥语言文学的共同财富”，①由此推证认为：“《福乐智慧》属于维吾尔族的观点是错误的”结论。(P212)对此笔者不能认同。实际上可以多方面证明，《福乐智慧》是古代维吾尔诗人优素甫独立完成的作品。本文在将尽己所能，予以澄清，将历史的真面貌展现在世界面前。希望学者、专家、同仁予以指导和批评。

    一、《福乐智慧》创作的历史背景

    《福乐智慧》创作于公元1069/70年。著名土耳其学者R.R.阿拉特在《福乐智慧》土耳其文译本导言中评论道：

    “这部著作是以出自肺腑的真知灼见和对于所处的时代的深重的责任感而写成的，而诗人则堪称为一位斗士。”②

    “斗士”的评论没有错，遗憾的是没有能进一步说明“深重的责任感”是哪儿来的？要了解这一点，必须搞清作者所处的时代，必须问津阿拉伯伊斯兰教东扩和喀喇汗朝进行百年战争的历史。（公元962—1062年）现简述如下——

    公元630年，穆圣率领10000多军人占领麦加，随后统一阿拉伯半岛。

    公元632年，首任哈里发艾布·伯克尔（632----634年）在镇压国内起义以后发出“圣

    战”号召，用武力侵入叙利亚，至652年先后占领叙利亚、巴勒斯坦、伊拉克，消灭波斯王朝。

    公元706年阿拉伯大军在“圣战”的号召下，渡过阿姆河，前后10年占领了整个中亚，

    其后来的发展，东部边界到达了喀喇汗朝。这个时间大概在9世纪中叶。

    早期的喀喇汗朝是由一支西迁的回鹘人融合了当地的民族而建成的王朝。其疆域包括锡尔河以东，巴尔喀什湖以南至新疆西部，主要城市有巴拉沙衮（今比什凯克附近的托克马克），怛逻斯（今哈萨克斯坦的江布尔城）和喀什噶尔。它的西、北两面是信伊斯兰教的萨曼王朝，东、南两角是信佛教的高昌回鹘王朝和于阗李氏王朝。

    公元893年，萨曼王朝发动对喀喇汗朝的“圣战”，占领怛逻斯城，当时的副汗奥古尔恰克（892—910年）被迫迁都喀什噶尔。他的侄子萨图克秘密加入伊斯兰教，发动宫廷政变，夺取了王位，自称“布格拉汗”。为利用宗教统治人民，萨图克采用多种方法，强迫群众改宗，皈依伊斯兰教，并用武力夺回怛逻斯城，继而发动“圣战”，于回历330年（942—943年）攻占了信仰佛教的阿尔斯兰汗的巴拉沙衮。回历344年（公元955—956年）萨图克逝世，长子穆萨继位，继续推行伊斯兰教，并组织了一支强大的军队，再次占领巴拉沙衮，灭掉了长支大汗，自称为“阿尔斯兰汗”，迁都喀什噶尔。巴拉沙衮成了副都。

    公元960年，穆萨宣布伊斯兰教为国教，强迫境内的佛教僧人改信伊斯兰教。不少僧侣逃往于阗寻求庇护，喀什噶尔和于阗双方关系逐趋紧张。公元962年，喀什噶尔爆发一场佛教徒的反抗改教的暴动，遭到伊斯兰教统治的残酷镇压，终于触发了两个宗教的战争。双方各有进退，拉锯式的战争进行了几十年，直到回历397年（公元1006—1007年）喀喇汗朝发动的“圣战”，在中亚4万伊斯兰兵（又说两万）和4位“伊玛目”的协助下，终于成为胜利者，于阗城池被夷为平地。

    于阗王国虽被消灭，但人民依然坚持斗争，利用有利地形打击喀喇汗朝的军队。至今策勒县农村有地名叫“乌尊塔特”，“乌尊”是“长久”之意，“塔特”是指没有接受伊斯兰教的回鹘人和伊兰人。“乌尊塔特”就是“长期坚持异教的地方”。反抗一直没有间断，公元1049年，于阗再次爆发佛教徒反抗伊斯兰教的斗争，直到1062年才被平息。③

    “圣战”一词是阿拉伯语的意译，原意是“奋斗”。最初穆罕默德提出“圣战”，是为了反抗麦加贵族对穆斯林的迫害，具有进步的意义。在哈里发政教合一的国家出现以后，“圣战”性质起了变化，从反迫害斗争变为侵略扩张的战争。为保证“圣战”的胜利，哈里发帝国的统治者宣称“圣战”就是“为主道而战”，是神圣的穆斯林义务。为“圣战”而死，灵魂就可以进“天园”。以此来激发战士的宗教的狂热；他们还通过战利品分配制度，鼓励士兵从被征服国家掠获财富，刺激士兵通过战争发财的欲望，使他们在战争中勇往直前。这样不仅增强了军队的战斗力，而且可以掩盖其侵略扩张的真实面目。所以，从第一任哈里发起，阿拉伯统治者以及后来各地的伊斯兰教政权，无不把“圣战”作为巩固政权和扩大疆土的主要手段，而且越演越烈。这种风气也传到了喀喇汗朝。④

    百年战争的最大的损失，就是宗教狂热毁灭了灿烂辉煌的古代于阗文化。于阗乃是古代维吾尔文化的发源地之一。伊斯兰“圣战”东扩给新疆发展带来的危害，怎么估计都不过分！

    这里需要申明：笔者全无贬低伊斯兰教的意思。穆圣创立伊斯兰教自有其深刻的社会原因。但是喀喇汗朝把伊斯兰教定为“国教”并进行“圣战”，是那个时代的一种宗教狂热，它已经远离穆圣创立伊斯兰教的原意。

    历史告诉我们：在创立伊斯兰教以前中国就已经存在数千年了，而穆圣却留下“圣训”说“有学问远在中国，亦当求之”，要求穆斯林们向当时不信伊斯兰教的中国学习，这在客观上表明穆圣非常尊重其他非穆斯林的存在。事实也正是这样。著名的埃及学者艾哈迈德·爱敏在他的《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史》中这样写道：

    “当时的阿拉伯—伊斯兰帝国，对待有其他宗教信仰的人，特别是具有天启经典的犹太人和基督教徒可能是最为宽容的国家。”⑤

    根据即史学家的统计，“伊历581年/公元1185年，仅伊拉克一地的犹太人就达60万。”

    伊斯兰教历4世纪初，“仅巴格达一地就有大约5万基督教徒。”⑥

    穆圣的岳父、第二任哈里发----欧麦尔·本·赫塔卜就能善待犹太人和基督教徒，他的

    书记官就是基督教徒。后来到7世纪的穆阿位叶时代，犹太人和基督教徒还参政开始在政府机构里担任要职……⑦

    遗憾的是，上述阿拉伯伊斯兰历史上对其他宗教的宽容态度当时未能传到中亚。喀喇汗朝不能善待佛教徒，从而导致于阗王朝的佛教全部消灭。《译文选》里文章很少谈及这一点。唯有苏联学者K.塔里波夫中肯地写道：

    “为了使伊斯兰教巩固和在更广范围内的传播，喀喇汗朝的回鹘人联合其他已经接受了

    伊斯兰教的突厥诸部族，向自己的兄弟即笃信佛教的回鹘人发起了‘圣战’”。⑧

    “可以从某些文献记载……窥见到这些兄弟民族之间的相互残杀是极为残酷的。例如，《布格拉汗传》一书的第七章里有这样一段记载：全副武装的苏丹（伊斯兰教国的国君）士兵投入到对‘异教徒’的战争中；在延续到傍晚的这场战役里，穆斯林获得全胜，并使两万‘异教徒’改信伊斯兰教……这一天被杀的人的鲜血染红了战车……阵亡者的鲜血流成了河流。”⑨

    这就是创作《福乐智慧》的时代背景。了解这段历史就能真正理解：古代圣贤优素甫为什么要举笔撰写《福乐智慧》，因为他看到”圣战”的狂热给喀什噶利亚带来的悲惨情景。根据K·塔里波夫的评说，这是一场维吾尔穆斯林攻打自己兄弟维吾尔佛教徒的战争。诗人不能认同，决心“为读者引路，导向幸福”，要用自己的智慧治理好这个国家！“深重的责任感”就是这么来的！

    用今天的观点看，优素甫是一位真正的、坚决反对宗教狂热的斗士！没有百年战争就不会有《福乐智慧》的创作。存这个背景出发，才能深刻理解这部伟大作品的历史意义！

二、《福乐智慧》是用回鶻文写成的伟大作品

    《福乐智慧》原书是用何种语言写的？各国学者有不同的看法，对此土耳其学者阿拉特是这样分析的：

    1/ 喀喇汗朝在使用“作为民族文字的回鶻文字母的同时，也不排斥阿拉伯字母”；

    2/ 叶尔羌出土地那个时代的判决书中“既有用回鶻字母写的，也有用阿拉伯字母书写的突厥文书，还有用阿拉伯字母书写的阿拉伯语文书”；

    3/ 在某些文书上“证人的签名用的是回鶻文字母”；

    4/ 诗人优素甫“能得心应手的使用这两种字母”。⑩

    阿拉特先生还认为：只有《突厥语大词典》中“有关回鶻文字母的记载，才有助于判断在当时，特别在正式场合何种字母居于主要地位。”

    阿拉特由此做出以下结论：

    1/ 作为突厥文字的回鶻字母“在更多的突厥人中，是代替自古以来的其它字母而被唯一采用的文字”；

    2/ 从喀什噶尔至“上秦”,“整个突厥领地上的统治者和贵人们都使用回鶻字母书写诏令和信函”，所以，“这种文字在朝政中居于支配地位”；

    3/ 尽管当时阿拉伯字母同回鶻字母一起平行使用，但回鶻字母“在中亚、金帐汗国和伊朗境域内的突厥人的国家中适用到17世纪；⑾

    最后阿拉特认定：“献赠给统治者的《福乐智慧》的原著是用回鶻文写成的观点，在目前来说是更为正确的”。笔者认为这个证明极其严密和合理。笔者这里所做的只是重复一遍，把阿拉特的证明更加细化和条理化，好让世界能看个明白。

    与此相比，《译文选》中所有其他学者的说法都没有证明，而是形式不同的武断推测，这不是科学态度。

    三、《福乐智慧》明君治国思想起源于中国

    百年战争完全违背穆圣教义。这场“圣战”对塔里木盆地西、南部的社会经济和人民生活造成了严重破坏。《福乐智慧》的作者生于公元1018年，他在这场战争中度过了44年。可以说，优素甫是百年战争“这一悲惨事件及其后果的见证者”，“他十分了解深受这场战争之苦的广大民众的心情”。⑿为了治理喀什噶利亚，诗人开出了救世良方。打开《福乐智慧》可以看到《序言之一》有这样的话：

    "此书极为尊贵，它以秦地哲士的箴言和马秦学者的诗篇装饰而成。"

    在《序言之二》里有这样的诗句：

    此书对于人们大有用处，

    特别是对安邦治国的君主。

    人君应具备什么条件，

    哲人在书中均有论述。

    什么东西是君王的屏障，

    国家应有怎样的法度。

    国家的存亡原因何在，

    国家的兴衰是何缘故。（第34-37双行）

    两篇序言的内容基本上是一致的。笔者认为，"这个"马秦"指的是当时是宋朝，"秦"指

    的是契丹的辽朝，两者都是中国。这个秦和马秦通用的语言就是汉语，（特注）因此，“秦地哲士的箴言和马秦学者的诗篇”实际指的就是汉语文化，也即《序言之二》说的“安邦治国”的思想。遗憾的是，《译文选》里的文章没有谈及这么重要的问题，很明显，这与他们缺乏中国文化修养有关。从两篇序言可以看出，作者本意是要宣传中国儒家的“安邦治国”的思想。

    为什么“安邦治国”的思想就一定是来自中国儒家的学说？因为《福乐智慧》把安邦治

    国与开明的君王连在了一起。这种明君治国的思想最早起源于中国。1721年7月2日德国著名数学家和自然哲学家沃尔夫（Christian Wolff）教授在德国哈雷大学2000人的集会上发表演说时指出，“早在孔子前的漫长岁月里，中国已经为自己拥有最卓越的法而自豪了。君王以其言行为下人提供完善的准绳供其仿效”，又说“下人当以君王的典范作为自己行为的准则。先辈帝王以其卓越的道德行为和治国才能成为后人的表率，直到今日仍受到举国拥戴。” ⒀ 1669年约翰·韦伯（John Webb）著文劝说英王查理二世效法古代中国君王施仁政。1675年，闵明我神父（Navarrete）建议欧洲所有的君主都仿效中国政治与经济制度，还说“君主必须有修养”。 ⒁

    安邦治国首先要求君王具备一定的条件，并懂得“什么东西是君王的屏障，国家应有怎样的法度。国家的存亡原因何在，国家的兴衰是何缘故。”《福乐智慧》第二十八章《贤明论国君应具备的条件》，是全书内容最长的、最核心的一章，共计31页，260双行诗，专谈安邦治国的首要条件，即提高国君的品德素养，因为"一国之主走什么路径，臣民们也都紧步其后尘"，"君主的心术不正……它会危害黎民"。《福乐智慧》要求国君"办事应当以知识为始"，"善推行良法，保护黎民"；"要知耻知礼"，"以自己的善行造福于众人"；"必须回避"急躁、悭吝、暴怒、刚愎自用和言而无信，要"戒酒"、"戒色"等等，所有这些都是围绕一个中心----"修己"，它是"安人"、"安百姓"的前提。如果说，《福乐智慧》和孔子学说有区别的话，那后者更多的是原则，而《福乐智慧》则已经把原则古突厥—回鶻语化，变得相当具体，操作性很强。

    整本《福乐智慧》就是围绕这种明君治国而写的。《福乐智慧》没有去祈求上帝（真主），也没有追述《古兰经》的教导。在治国的问题上，诗人只重视实践，不作玄虚空谈，特别是集中了诗人自身听到、看到突厥语族过去和当时头领牟羽叶护、伊烈贵人、伊烈伯克、伊烈俟（音si）斤、乌德犍伯克、突厥汗、样磨伯克等等人的言录，向后人传述先人的经验，由此构成了君王统治集团的10种人行为规范。这种思维方式属于儒学中的“正名”思想，属于典型的中国实践哲学体系。在当时的中亚唯有深受汉语文化影响的回鶻学者才有。这是无法推翻的历史事实。

    特注：

    ①关于秦和马秦所指，已有许多学者发表意见，由于引证不同，故而结论也各不相同，就是《突厥语大词典》自身介绍也前后不一，这在客观上反映了《福乐智慧》时代中亚各地称呼“秦”和“马秦”时，所指地点就不统一。其中有许多讹传和误解，就像历史上的俄罗斯人把契丹当成中国，以致造成把中国称为Китай那样。笔者认为唯有古代学者所指能得到当今时代验证的，才是科学的结论。笔者认为《突厥语大词典》中文版第32页写有以下几点值得注意：

    1/ “查帕尔卡（日本）人因居住遥远，与马秦隔海相望……”与日本“隔海相望”的只能是宋朝，不可能是其它什么地方。马秦就是宋朝。

    2/ “秦人和马秦人虽各有其不同的语言，但他们的城市居民很通晓突厥语。他们是用突厥语和我们通信的。由于长城和秦附近的山河阻隔，耶居吉人和麦居吉人的语言，我们也是不了解的。”这里的“我们”是指喀什噶尔，因长城和山河相隔的走向是东方，秦和马秦只能是辽和宋朝。

四、《福乐智慧》与菲尔多西《王书》

    《福乐智慧》的研究，国外有人喜欢把目光集中到是谁影响了诗人优素甫·哈斯·哈吉甫的创作。比如美国学者R.丹柯夫就认为，《福乐智慧》作者优素甫“把从阿拉伯和波斯文学中发现的伊朗----伊斯兰的治国策看作是最重要的”（P85-86），说这本书“突出了传统的劝谏主题，主要是受伊朗人的启示”。⒂

    又比如，苏联学者C.H.伊万诺夫在俄译本的《后记》这样写道：“优素甫是否真的没有承袭前人的传统，首创了这部如此重要的作品，不得而知。这个事实不大可能。”（P69）“喀喇汗朝的文学生活，主要是用波斯---塔吉克语写作的诗人们的活动情况已得到证实……不能完全排除任何一种伊朗诗歌被改编成突厥语译本的可能性，尤其是作者所提到的费尔多西的《王书》。” ⒃ （P72—73）

    这段话的言外之意是：东方中国就没有“劝谏”一说，回鶻人不可能独立完成这部作品，《福乐智慧》的思想来自伊朗的《王书》。乌兹别克文译本的《前言》也持同样的观点。（P167）情况完全不是这样的。1985年出版的中文译本《中亚塔吉克史》，对菲尔多西的《王书》有较详细的记载。现根据王治来先生所著《中亚通史》古代卷（下）提供的史料，把两者合并概述如下——

    菲尔多西（Abolghasem Firdausi,941—1020）生于波斯人统治的萨曼王朝，受过良好

    的教育，精通波斯语，通晓阿拉伯语和中古波斯语——巴列维语。《王书》（又称《沙赫纳迈》、《列王纪》）由60000多双行诗组成。史诗的主要资料来源于中亚东伊朗诸部族的叙事诗，其中包括塞人和粟特人的勇士传说。史诗头几章的许多神话来源于中亚的史料。《王书》的思想基础是描写善与恶的斗争。在这部史诗中，伊朗各族作为善良力量的拥护者，对罪恶力量、即外国侵略者进行斗争。诗人在史诗的传说部分中，通过龙王扎赫霍克，描绘出外国压迫者的暴政，由于铁匠科弗号召人民起义，经过英勇斗争，终于推翻暴政的统治。

    菲尔多西35岁（976年）时着手写作《王书》，于公元997年完成。这时波斯人（伊朗人）的萨曼王朝已经崩溃，诗人的庇护者已死，1009年把书献给取得政权的哥疾宁王朝苏丹马赫穆德（公998-1030年）。哥疾宁王朝是突厥王朝。由于史诗是站在伊朗的立场上，描写古代伊朗人反对土兰人（突厥人）的战争，马赫穆德没有接受这部书。诗人在贫困中度过余生，1020年死于途思。他被认为是异教徒，其遗体没有葬进伊斯兰教墓地。根据全书的内容和当时宗教狂热的历史来判断，要把《福乐智慧》的创作归为《王书》的影响，其理由不能成立。因为《王书》作为“异教徒”的书，不受苏丹马赫穆德的欢迎，喀喇汗朝和哥疾宁王朝当时在中亚争夺很厉害，相互间常有战争发生。60000多的双行诗不大可能传播到喀什噶利亚去。

    国内外还有人认为，《福乐智慧》涉及到《王书》有关传说内容，由此断定优素甫受到《王书》的影响。这也不对。因为《中亚塔吉克史》第189页已经告诉我们：菲尔多西35岁（976年）在写作《王书》前，已经在布哈拉等地，“收集了有关过去伊朗各民族的详细资料”（P189），可以断定，出生于巴拉萨衮的优素甫在漂泊四方的时候，是可以听过这些传说的。他无需去阅读《王书》，也不可能读到此书！因为《中亚通史》古代卷下册第359页就写着：菲尔多西的《王书》（又称《列王纪》）是在1430年由哈烈国的沙哈鲁图书馆出版的。⒄而《福乐智慧》是在1070年完成的！

    至于《福乐智慧》中“劝谏”的主题，那是古代中国历史上的传统。因为世界史上唯独中国才有记载历史的史官和谏官，尤其是唐朝非常盛行。唐朝的强大就与李世民经常接受谏官的意见有很大的关系。中国维吾尔语文化，直接与突厥语的碑铭文化有关。历史上的暾欲谷是个有重要影响的人物。他在《暾欲谷纪功碑》上第一句话就是：我英明的暾欲谷，本人受教于中国。那时突厥人民臣属于中国。⒅而回鹘汗国与唐朝关系，历史表明更加密切，《福乐智慧》的劝谏传统应该来自大唐遗风，而不是相反。
五、《福乐智慧》与法拉比的“优越城邦说”

    诗人优素甫和哲学家法拉比之间是什么关系？有人认为“在官员们、尤其是国家领袖人物应具有的素质问题上，优素甫同伊斯兰世界初期的伟大哲学家法拉比（公元870----950年）之间，有许多极为密切的相近之处”。 ⒆（《译文选》P18）这里指的是法拉比的著名文章《优越城居民意见书》。因为这篇文章也提出了君主的修养。

    根据历史资料，法拉比家族属信仰摩尼教的九姓回鹘葛逻禄部落。公元893年萨曼王朝占领法拉卜城，法拉比全家改信伊斯兰教。他在故乡系统学习了语法、音乐、数学、物理、伦理、道德等学说，30岁时离开中亚，去到巴格达，先后学习了阿拉伯语，希腊语、逻辑学和医学。后又从巴格达去到艾兰城，向当地的基督教学者学习逻辑学、亚里士多德哲学、数学、理论医学和音乐学。法拉比50岁以后才开始著书立说，一生共写下300部著作，流传下来的有119部，涉及哲学、逻辑学、语言学、自然科学、伦理学、文学、政治学等诸方面。集东西方文化之大成，为东西方文化交流建立了不朽的功勋。其中《优越城居民意见书》一文，在政治哲学方面占有重要地位。

    法拉比的《优越城居民意见书》认为，“通过社会中合作而得到真正幸福的城邦是优越城邦通过合作而得到幸福的社会是优越社会，通过城邦的合作而得到幸福的民族是优越的民族。”与此相对立的有四种城邦：愚昧城邦、堕落城邦、变质城邦和迷途城邦；优越城邦要建立在劳动、知识和崇高道德的基础上。城邦的核心就是城邦主，他具有决定城邦善恶的巨大影响。因此，优越城邦的关键是要挑选一个合格的城邦主，他必须符合法拉比规定下的12个条件，诸如身体健康、理解力强、记忆力强、天资聪慧、善于辞令、学而不厌等等。“优越城邦说”深受柏拉图《理想国》的影响，也是对《理想国》的补充，但远没有形成《福乐智慧》那种浓烈、完整的治理国家的“正名”思想。如果说《优越城居民意见书》与《福乐智慧》有距离的话，那就是“优越城邦”说只是一种空想。《福乐智慧》的安邦治国的思想是可操作的，里面规定了各阶层官吏的行为准则，而法拉比治理一个城邦的“优越城邦”说是不可操作的，因为法拉比自己也承认，要12项条件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是很难的。如果实在找不到，那也应该由第二流的城邦主来担任。如果连第二流的城邦主也没有，那么城邦就没有统治者，就要面临毁灭性的灾难。⒇所有有理智的人应该不难判定，这个理论的本身没有社会实践的基础，完全不像《福乐智慧》那样，里面含有大量前人的经验和自己母语文化的精华！

    《优越城居民意见书》的地位，根本无法与《福乐智慧》的价值相比！！

    六、《福乐智慧》表明喀什噶尔在当时文化水准最高

    苏联有人竟然这样评论：“优素甫是否真的没有承袭前人的传统，首创了这部如此重要的作品，不得而知。这个事实不大可能。”（P69）这完全是欧洲文明中心论在作祟，认为东方----中国的喀什噶利亚没有文明，实际上正是他们自己基本不懂《福乐智慧》为什么会从喀什噶尔向西越过中亚，流传到地中海岸边的开罗。

    历史告诉我们，丝绸之路自身就是文化流动的大通道。文化的流动永远是从这种文化的富集区向贫瘠区流动。佛教是从其发源地—印度流向没有佛教的中亚和中国，从来没有人从中国跑到印度去传播佛教。伊斯兰教是从其发源地—阿拉伯流向中亚和中国，没有人从中国跑到阿拉伯去传播伊斯兰教。为什么《福乐智慧》会从中国的喀什噶尔穿越中亚传到开罗？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福乐智慧》本质上不是宣传伊斯兰教义的书。要学伊斯兰教义西边有《古兰经》和许多经学书。《福乐智慧》西传与当时操突厥语民族在那里当政有关。所谓操突厥语民族，根据《突厥语大词典》，当时有20个。历史书上一般通称他们为“突厥人”，实际上他们当政的并不是同一个民族。埃及著名学者艾哈迈德·爱敏在专著《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史》第五册第一章里列举大量事实，曾这样评论他们的：

    突厥人是游牧民族或准游牧民族。他们登上帝国舞台的时候，带来的是强健的体魄和勇敢的性格，是游牧民族的风俗、习惯，而不是文化与文明。突厥人在文化与文明方面是受事者，而不是给予者。突厥人自己四分五裂，，派别林立，内部战乱不止。突厥将领一旦拥有权力，便显得十分贪婪。贪婪的另一个表现是爱财。一有钱就大肆挥霍，钱用光了再去抢掠……

    这里必须声明，笔者引证完全是为了证明《福乐智慧》西传的原因，无意去贬低突厥人的历史作用。总之，埃及学者客观地描绘出突厥人素质低下的实况。他们很会打仗，统治了国家，但不会治理国家。阿拉伯世界没有治理国家的书。《古兰经》就不讲治理国家。而《福乐智慧》正好专讲治理国家，又是用纯正的突厥语写的，正合他们的需要。这就是《福乐智慧》向西流动的原因。因为突厥人中没有安邦治国的思想，这才导致《福乐智慧》的流动。我们说《福乐智慧》是伊斯兰文化中首本治理国家宝典的原因也在这里。不过，这里需要声明，《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史》的“突厥人”不包括喀喇汗朝的回鶻人。因为阿拉伯历史里从不包括中国在内。相反，中亚的其它部分，都已写进了《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史》。《福乐智慧》的向西流动表明，当时的喀喇汗朝回鶻人的文化水准在当时突厥语民族中是最高的，因为文化的流动永远是从这种文化的富集区向贫瘠区流动。

    结束语：《福乐智慧》是中国维吾尔人独立完成的作品

    苏联有学者认为，《福乐智慧》是“中亚地区突厥语言文学的共同财富”，（P77）是“所有突厥语民族的文学遗产”。（P212）从大前提讲，某个地区、某个民族的文学作品，都可说成是全人类的“共同财富”和“遗产”，这不会有错。然而，因此就可认为“《福乐智慧》属于维吾尔族的观点是错误的”。(P212)对此荒谬绝顶的结论笔者不能苟同，本文已经用事实向世人证明，《福乐智慧》是伟大诗人优素甫为治理国家而开出药方，这是中国维吾尔人自己独立完成的作品：

    一、《福乐智慧》原文是用回鹘文写成的，阿拉特先生的证明不容怀疑；

    二、为撰写《福乐智慧》，诗人优素甫曾“离乡背井，漂泊四处”，（P48）最后在喀什噶尔完成此书，说明他的故乡虎思斡耳朵（巴拉沙衮）不具备撰写此书的条件；

    三、《福乐智慧》创作的思维方式和西方的思辨哲学完全不同，属中国实践哲学体系。

    四、中国的维吾尔族是诗的民族（王蒙语），其诗歌传统源远流长。《古代维吾尔诗歌选》（耿世民译编）就收有田园诗、颂诗、挽歌、爱情诗、劝喻诗、格言诗、摩尼教和佛教的种种诗歌，加上《突厥语大词典》收有当时民间流行的各种题材的诗歌。在这样浓烈的诗的氛围下，优素甫作为热爱自己母语的诗人，怎么就不能独立写出，而非要受到什么伊朗、希腊的影响才能写出《福乐智慧》呢？！

    五、接收这本《福乐智慧》献礼的布格拉汗，在自己称号的前面有个“桃花石”冠词，意思是自己是“中国的汗”；书中的安邦治国的思想起源于中国 ；最后，《福乐智慧》的作者、伟大的回鹘诗人优素甫·哈斯·哈吉甫安息在喀什噶尔，因为这块中国喀什噶利亚的土地是他渴望的民族故土！是孕育他产生《福乐智慧》伟大作品的文化源头！

    《福乐智慧》是中国维吾尔人独立完成的作品，这个结论没有错！！

    为什么《译文选》所反映的中亚一些学者会面向西方着手研究《福乐智慧》，而不是面向东方？根本原因可能还是应了书中《序言之二》的那句话：此书对于人们有益无害，众多突厥人不明其意义。笔者真诚希望他们能认真阅读第五章。那里原本叙述天体运行，但作者却使用隐喻的手法，要人们顺从真主的“天理”，相互间不要再“敌对”，呼吁"敌对的双方"，在喀喇汗朝那个时代只能是伊斯兰教和佛教，不要"你争我斗"，应"按正道行走"，"和睦相处"。作者在这里把“天”与“人”连在一起，巧妙运用了汉语文化中的“天人合一”的学说，要人接受“天”的感应，进而宣扬"君子和而不同"，即不同宗教信仰的人之间应该和睦共处的思想。这是用“天人合一”、"和而不同"的哲学纲领统领全书，呼唤停止战争。这里全是古老的中国哲学，说明作者具有极高的智慧。面对当时背离穆圣教义的宗教狂热，他把“天人合一”、“和而不同”与《古兰经》中万能的真主，极为巧妙地融合一起，做到了天衣无缝。这种技巧和结构的合一，语言形式和内容的合一，艺术和思想的合一，政治和人的命运的合一，国家前程和民族未来的合一，达到前所没有的境界，这只能产生在喀什噶利亚------中华民族文化的西部源头，产生在喀什噶尔------古老的中国维吾尔文化的摇篮里！

    注 解

    ① 《福乐智慧研究译文选》（一），新疆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P77。

    ② 同上，P23。

    ③ 李进新著：《新疆伊斯兰汗朝史略》，宗教文化出版社999年版，P20。

    ④详见《中国新疆地区的伊斯兰教史》第三章《伊斯兰在新疆的早期传播》，新疆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⑤⑥⑦ （埃及）艾哈迈德·爱敏著：《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史》第五册，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P78-80。

    ⑧⑨ 《福乐智慧研究译文选》（一），新疆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P237。

    ⑩⑾ 同上，P31。

    ⑿ 同上，P239。

    ⒀ 周宁编著：《2000年西方看中国》上卷，团结出版社1999年版P541-542。

    ⒁ 同上，P234。

    ⒂ 《福乐智慧研究译文选》（一），新疆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P88。

    ⒃ 同上，P72-72。

    ⒄ 王治来著：《中亚通史》古代卷下册，新疆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P359。

    ⒅ 耿世民译，《上古至高昌汗国时期的文学》，新疆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P40。

    ⒆ 《福乐智慧研究译文选》（一），新疆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P18。

    ⒇ 参阅蔡德贵著：《东方著名哲学家评传》（西亚北非卷）中《法拉比》一章。

[ بۇ يازما Qutghur تەرىپىدىن 2008-12-02 16:37 دە قا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