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河故城 泪遗长河

时间:2009/03/19 栏目:历史 来源:新疆都市报 字体:

在去交河的路上,树木在赭色的背景下细细密密地露出浅嫩的小芽,蜜蜂萦绕在盛开的第一朵杏花枝头。春天在新疆是迟缓的,因为漫长而寒冷的冬季在春天有一个暂缓期,你可以感觉到大地解冻苏醒的声音,在平静的泥土下一场天翻地覆的苏醒和挣扎欲汩而出……当久违的燕子在阳光中呢喃,当第一朵杏花绽放在寂寥的街头,我们知道了春天是真的来了。然而,走进交河,这座废弃的古城让我走进了一个人的内心。交河带着一个巨大的伤口保持着缄默,这漫天而来的旷古的忧伤化做风声萦绕在我的左右。此时不是旅游旺季,交河显得澄静落寂,空旷的城池里只有我们一行四人。我的脚步不由缓慢下来,那寂寥的回声像是一道道生命的追问,充满了不解之谜的交河故城。

昔日繁华

脚下的黄土掩埋着2300年前人类的气息,这里虽然到处矗立着昔日的辉煌,而一座座生土建筑如今人去楼空,徒留风凿的痕迹。人消失了,城陨落了,繁华只是曾经的影子和现在的推测,而风还在,还在交河这座城中徘徊呜咽。我在听,天风浩荡,直击耳膜。风在诉说一段千古绝唱。

聪明的车师人在2300年前选择了“择水而居”,人类的智慧就在这河流相交的地方显现出来。交河像一枚柳叶,嵌落在吐鲁番牙尔乃孜沟两条河交汇处。交河这座城郭是用生土建造了一座城市,而且多为挖地成院,掏洞成室,夯土为墙。屋宇多为两层,临街不见门窗,穿巷方见大门,是典型的唐代建筑特色。四无城墙,崖岸笔立如削,壁垒天然,是古代车师人智慧的结晶。这种“减地造屋,夯城为墙,掘土平路”设计建造城市的方法在国内外独树一帜,绝无仅有。

关于交河这个名称的来历,《汉书·西域传》称:“车师前国,王治交河城,河水分流绕城下,故号交河城。”我仿佛听见千年的工匠手持自制的工具在黄土高台上挥汗如雨,在暴虐的烈日下一凿一铲精心敲打挖凿着自己的栖身之地。在物资匮乏的远古,人们尊称大地为母,黄金为土,利用生土这现成的资源在戈壁荒原中打造了这样一座温馨的家园实属罕见。站在城中,官衙、寺院、佛塔、民宅、街市、店铺依然清晰可辨,时间在这里突然令人惊奇地放慢了脚步。我仿佛听到、仿佛看到了千年时空的迷障里,尘世的声息和沸腾的人间烟火。

寺庙早祷的磬鼓在晨雾中敲醒沉睡的城池,客店的灯烛还未全熄,窗棂已被又一批商贩推开;手工艺作坊的炉膛壁上热火焚烧,剪刀、锅釜、耕具、利刃、土陶,迎着熹微的晨光烁烁跳动;家家户户粮仓殷实,炊烟袅袅;巴扎上成群的百姓边走边看,惬意又悠闲地打发着时间,人们采用最原始的物物交换的方式安居乐业;健壮的少年挑着刚从自家田地里采摘下来的菜蔬,晶莹的露珠闪在晨光里,闪花了人们的笑脸;白发苍苍、青衣素裹的老妇人神态从容、笑容可掬地坐在屋檐下一边哼着歌谣,一边缝制着衣裳,身旁的摇篮里躺着甜睡的婴儿。城中的中心大道经纬罗裘,侍者列队款款而来,马蹄声声,尘烟滚滚……不难看出,交河在鼎盛时期是个纷繁熙攘的繁华都市,随处可见人们忙碌劳作、安居乐业的生活痕迹,这完全是一幅上古版本《清明上河图》。

无言的痛

我行走的步伐,是否恰好踩在千年前兴高采烈去赶巴扎的大爷的脚印上?是否正循着一个母亲焦急的眼神等待着晚归的儿郎?只是当一堆堆墓苑般的土丘出现在视野的时候,我才知道风的呜咽为何如此凄绝。

一个矗立的石碑上刻着这样几个字:婴儿古墓群。

导游小马告诉我们,这座古墓群埋葬着两百多名婴孩。真是触目惊心!娇嫩的婴儿应该听着摇篮曲,香甜地睡在妈妈的弯臂中,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婴儿葬身在冰冷的墓穴中?婴孩死因未果,成了考古学家一直在研究推测的谜题。千年之前的繁华古城究竟发生了何等大事,致使200多个婴孩永远地闭上了他们纯净的眼睛?看着碑文,我心痛楚。有多少死亡的婴儿,就会有多少痛苦的母亲!我的泪在荒弃的遗址上风干了,又落下。

一枚船形的叶子嵌在这起伏的河流之间,这艘被历史搁浅的方舟中,回荡着多少亡灵孤弱的哭声。对于一个母亲而言,又有什么比听到孩子无助的哀号更肝肠欲断?又有什么比永远听不到孩子的哭声而痛心疾首!在这里,我踩到了老城核心的痛。孩子的死亡导致了人的溃败和灭绝,人的消亡导致了一个城池的死亡。婴孩死去,希望何在?当年,城中随处可见悲伤的父母、哭瞎眼睛的老人、惴惴不安的少年……人们身心涣散,烧窑的炉火熄灭,痛苦的妇女无力炊饭,整个城池笼罩在死亡的气息中。

痛楚的启示

史书中记载:交河故城建于一个自北向南,高30余米的黄土地上,长165O米,最宽处300余米。建筑年代早于秦汉,西汉时,中央政府往吐鲁番地区委派“戊己校尉”,设立“交河壁”。北魏至唐初,为高昌王国属下的交河郡。西州设立后,此城为西州治下交河县。唐朝派驻西域的最高军政机构安西都护府,最初曾设于此城。8世纪中叶至9世纪中叶,交河曾为吐蕃人所据,后又为回鹘高昌王国属下交河州。13世纪末叶,毁于蒙古贵族叛乱之战火中。

人类残酷的战争,使得交河繁华一夜之间变为废墟。

交河作为丝绸古道上的重镇,历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一方的大举进犯胜利雀跃,而另一方则是溃不成堤伤亡惨重。战争是人类用自己的左手打自己的右手,交河的毁灭就是见证。

火。连绵的战火。在深夜的梦魇中涌进这座没有城墙的城池。蘸油后燃着的火把流弹一般从城外投掷进来。楼棚被火烧着,树被点燃成一个个火球,羊背上也开着光亮的火花,城内人仰马翻,鸡犬不宁。他们又燃起树枝向城内纵烟,无助的人们哀声四起,抱头鼠窜……这是最惨烈的一次战争,这里是人类自己制造的人间地狱。

交河在战火中毁灭了。带着难解之谜陨落在历史的长河中,一座繁华的城郭就这样一夜之间消失殆尽。故城边缘的水流声潺潺依旧,听起来可与千年前的一样?那水声中涵盖着悠远,也融汇着历史的沧桑与悠远。形如柳叶的交河难道不是历史的一颗哀伤的眼泪?这眼泪背后的痛楚,给后人留下多少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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