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事件一年后的二道桥：维汉表面客气内心仍有戒备

时间:2010/10/19 栏目:新疆观察编辑:admin 字体: 小中大

2010年10月19日 12:03 凤凰网专稿

位于乌鲁木齐二道桥商圈的新疆国际大巴扎

撰文：陈芳（发自乌鲁木齐）

核心提示：“我们戒备他们，他们也戒备我们。”在新疆国际大巴扎做生意的重庆老板张朝建告诉凤凰网，其实直到今天，尽管表面上看起来和和气气，更多是因为经济上的依存，彼此间心里的戒备完全没有不可能。
“不到二道桥，就等于没到过乌鲁木齐”。对于区外的游客而言，二道桥就是乌鲁木齐的代名词。自清末民初起，这里便是南北疆少数民族的商业中心，二道桥这个在民间沿用了上百年的名字，如今却很少有人能说清其来历。据称当年在南门巷和天池路相会的十字路口，有一座木质桥梁，桥下有一股从二道湾流下的清水，另在别处有一座头道桥，大小与此桥相仿，此桥便命名为二道桥。
夜行二道桥
与二道桥齐名的还有山西巷，这里是维吾尔族人在乌鲁木齐的集中居住地。夜晚从山西巷驶向二道桥市场，浓郁的伊斯兰风格建筑呈现在眼前，异域风情扑面而来，新疆民街建筑正上方毛主席与库尔班-吐鲁木大叔握手的雕塑格外引人注目。路边不时看到成群的维吾尔族男子聚在一起。
向二道桥市场附近走去，已是晚上9点多，路边的商铺与夜市尚在营业，店内的吆喝声回荡在深秋的夜色中，人行道上市民来来往往。只是放眼望去，几乎看不见一张汉族面孔。
花2块钱买了一个热馕，20多块钱买了两大袋马奶葡萄，语言不大通，比划着完成了“交易”。匆匆回到宾馆，同行的两位男同事说只觉两腿发软、脊背发凉，莫名地恐慌。事后，一位新疆的媒体人说，其实是因为那里凝结着一股怨气。
一个人逛二道桥
乌鲁木齐的清晨，透着一丝清冷，9点半，人民路已是车水马龙。人民广场，几个人在做着晨练，汉族老人、维吾尔族大妈、波兰小伙儿……一队巡逻人员走过。一位老人拿着水笔挥斥方遒，跟他打听去二道桥的安全系数，老人家劝道尽量不要去，尤其小巷子。
回宾馆的路上碰到一位巡逻人员，称那里的安全绝对没有问题，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巡逻和执勤的人都在。自治区新闻办公室一位工作人员亦告知二道桥的安全问题根本不用担心。
11点，一个人奔向二道桥。二道桥市场的店铺已经开张，在一张张少数民族面孔中看到了两张汉族面孔，清洁工与治安人员。他们推荐了对面的新疆国际大巴扎。过地下通道，与来来往往的人擦肩而过。
一栋土砖建筑突兀于眼前，青年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听不懂语言；着长袍戴头巾的新疆姑娘从面前走过。来不及细看整个楼宇，从侧门进入大巴扎的1号楼，具有少数民族特色的商品琳琅满目，几个姑娘在店里买东西，试图凑上去，但听不懂语言。往里走，是一家家的丝巾店、靴子店、服装店，店里干净整洁。
维吾尔族姑娘的一声“大哥好”
走过数十家店铺，店主皆是少数民族人，在一家鞋店门前，看到一位汉族老板坐在那里。走上前去攀谈，老板名叫霍青山，两个月前从重庆来到这里。他说在重庆打工挣不到钱，看到中央出台的新疆新政策，而新疆的很多资源又没开发出来，他决定来这里发展。
虽然刚刚开张两个月，生意还不错，来他鞋店购物的人大多是本地居民，一双鞋价钱100-200元不等，现在每天差不多能卖出10双左右，除掉成本，一天赚个四五百元，也还是比在重庆好。
一位头戴丝巾、身材苗条的维吾尔族姑娘来到他的店里，用不太地道的汉语叫了一声“大哥好”，开始找一个号码的靴子。原来这位姑娘那里缺货，从霍青山这里调配。
不一会儿，又一位维吾尔姑娘来到店里，顺手拿起一个水杯走了出去。这位姑娘名叫迪丽-胡玛尔，刚满18岁，读完高中便出来打工，现在的她是霍青山另一个店铺的雇员，由于语言障碍，这里的汉族老板大多会雇佣维吾尔族人。每个月在这里能挣800-1000元。她的家就在山西巷子，一家五口人，两个哥哥在加油站工作。她的高中同学大多读了大学，只有她和另两个同学工作，她说自己不喜欢读书，就想工作。而她最大的喜好和特长则是跳舞，9岁那年曾经去北京跳独舞，只是父母不喜欢，无奈她只能在这里打工。迪丽很开朗，对现在的工作状态也很满意，她的舞蹈梦仍在心底。
经过一家卖披肩的店铺，一位维吾尔族姑娘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招呼着顾客，她叫热吉娅，22岁，在这里给一位汉族老板打工，每一个月1000块钱。热吉娅与迪丽，家都住在二道桥附近，也都毕业于乌市十四中，都在这里打工，哥哥也都在加油站工作。这几乎是他们这一代人共同的选择。热吉娅告诉凤凰网，即使那些读了大学的同学，毕业后除了个别人能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大部分也还是和她以及他的哥哥一样，“哪有单位要维吾尔族人工作呢？”热吉娅说这话时忽然提高了嗓门。问其七五事件一年后，所感受的变化，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她只说之前和之后都一样，便不再作声，去门外招揽顾客了。

维汉表面客气，内心仍有戒备
继续往里走，遇见了两位来自重庆和武汉的老板，两人在这里做生意都已经5年了。
重庆人张朝建坐在店里，门口是他的雇员，头戴围巾的维吾尔族姑娘。几个顾客走进店里看看，没有买。张朝建的店里主要卖披肩、丝巾等服饰，他说现在是旅游淡季，生意不好做了，“今年顶多保本。”而去年因为七五事件，一直在赔钱。去年赔钱的不只是他一家，另一家披肩店老板武汉人童楼芳，去年同样经营惨淡，民族人的生意也没做起来。幸运的是，那一天，他们因为提前得到风声，人店均相安无事。直到去年7月28日，才恢复运营。
张朝建和童楼芳都选择留了下来，并在28日这一天来到店里。问他们怕不怕，张朝建说，“虽然心存芥蒂，但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那时，这里已经成为重点监控范围，武警、巡逻车不断。童楼芳说最初的那段时间很害怕，有时候不敢再乘坐公交车，尤其到满门附近，心情格外紧张。而那段时间，平时关系还不错的维吾尔族与汉族之间，戒备明显增强，“我们戒备他们，他们也戒备我们。”张朝建告诉凤凰网，其实直到今天，尽管表面上看起来和和气气，更多是因为经济上的依存，彼此间心里的戒备完全没有不可能。
童楼芳说七五事件当天她被吓得半死，但之后的针扎事件则要恐怖得多。那时在公交车上根本不敢坐，时刻提防着旁边的人。“在店里，也不再敢卖给民族人东西，而民族人的店铺我们也不敢进。”今年上半年，在南门附近，一次两个人因为价钱没谈拢，发生了争吵，立即引起一阵恐慌，“虽说没什么事情，但一有风吹草动就有可能激化。好在今年没什么事。”童楼芳店里的生意渐渐暖起来，短短十几分钟，她的店里已卖出数十条披肩和两件坎肩。她要价实在，内地的游客和新疆本地人很爽快地买了她的服饰。几个民族人进店看了看，还是走了。
即使害怕，张朝建和童楼芳依然要每天来店里，“生意还在这，没办法，得养家糊口。再说租金都交了，往哪里逃？”张朝建告诉凤凰网，七五之后，对面的3号楼和4号楼倒是不少河南、浙江商人逃离，“他们主要卖玉，挣了钱。”这一点也得到了新疆国际大巴扎百悦物业管理有限公司市场部经理张晓龙的证实，“大概200多个老板走了，卷起店里的东西，连手续都没办就跑了。”
口里商户悄然返回大巴扎
走出一号楼，观光塔和3号楼、4号楼矗立在眼前。新疆国际大巴扎一共有6栋楼和一个观光塔组成，2003年正式开业，由新疆宏景集团携手兰德投资（香港）有限公司共同注资4.5亿元打造而成。整个建筑群极具浓郁的伊斯兰建筑风格，在现代性与时代感的基础上，重现了丝绸古道的商业繁华，体现了浓郁的民族特色。整个大巴扎共有3055个店铺，约有6000人在此经营，其中维吾尔族商户占80%，主要经营服饰、干果；还有回族商户和口里来的，主要经营玉器、虫草行业。
室外渐渐暖起来，穿梭在大巴扎的行人也逐渐多起来。一号楼旁边，家乐福超市与肯德基店出现在眼前，现代与传统在这里交汇。旁边是一家经营和田玉的大漠玉器行，七五事件发生时，这家店刚刚开业一周，那一天店员安全，店铺完好，还救了周围的不少人。经历了去年将近一年萧条期，这家玉器店今年的生意格外红火，“由于政府做了大量工作，今年7月到9月，游客大量增加，店里的生意反而比七五之前还要好。”该店负责人称，生意在五一之后突然好转起来，开始到处招人。
“而3号楼、4号楼那些当初逃跑的商户，在得知形势好转后，陆续又回来了。”这两栋楼主要针对外地游客，店主多是河南人、安徽人、浙江人，以及新疆的回族，主要经营玉器与虫草。“旅游市场风险本身就很大，这一次事件对整个大巴扎影响太大，无论是汉族人还是民族人，生意都受到很大冲击。但总要往前看，日子还要过。”事件发生后，为了尽快恢复商户信心，物业免除了商户两个月的物业费和租金。而市场的恢复，在张晓龙看来，最终还是得益于政府的政策。
张春贤多次到访二道桥
二道桥是乌鲁木齐的一扇窗户。但七五事件后，二道桥商圈受损惨重，甚至有目睹惨状的外地游客说出“一辈子都不愿意再来新疆。”如何恢复二道桥的秩序？如何重振商户与顾客的信心？
让张晓龙与周围商户记忆深刻的是，6月22日下午，“张春贤书记来逛大巴扎了！”这一消息在商户之间奔走相告，这距离张春贤新疆履职刚刚一个多月。此后，张春贤又多次来到二道桥。
不久，本地人游巴扎举措推出；外省企业商会、驻疆办主任等来到大巴扎考察调研；国家旅游局长来到大巴扎；政府人员走出疆外宣传；对旅行社导游带团到国际大巴扎与二道桥市场给予现金奖励……游客数量开始激增。据乌鲁木齐市旅游局负责人介绍,今年7月开始,国际大巴扎的旅客量数增幅达200%以上。这也直接带动了以旅游业为依托的国际大巴扎。
与此同时，针对二道桥商圈的一场整治也在进行。据了解，今年4月份，天山区政府组织公安、消防、安监、税务、工商、卫生、执法、发改委、街道和社区等各职能部门，共计300名执法人员参加了二道桥商圈治理工作，并拆除了一批违章建筑，规范店外设店1903处，同时清理了双庆巷、龙泉街、撒拉寺巷等多条次干道上的手推车摊贩209余户，取缔了宁夏湾一巷的旧货市场。
站在观光塔的顶层，张晓龙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平房区，告诉凤凰网，政府已经在做危房旧房改造，并着手招商引资，不久的将来，这里将更加繁华。那一片平房区位于东环市场附近，昨日经过时，不少平房已经拆除。
“乌鲁木齐什么地方好？什么地方好？朋友你和我走一走，瞧一瞧！乌鲁木齐有个二道桥，二道桥子二道桥，来过的人们都说好……”这首在乌市流传甚广的《二道桥子》在大巴扎随处可以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