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泊 罗布人

时间:2006/02/14 栏目:各地维吾尔族 编辑:admin 字体:

 

来源:《西域文化》

前些日子应巴州作协之约去了一趟库尔勒。在与巴州党校常手副校长兼作家协会主席肖冀平先生聊天儿的时候,我问他:你说罗布人到底是什么人?他回答:“就是生活在罗布泊地区、以渔猎为主的、融入备种民族成分的、操罗布方言的维吾尔人。”

前些日子应巴州作协之约去了一趟库尔勒。在与巴州党校常手副校长兼作家协会主席肖冀平先生聊天儿的时候,我问他:你说罗布人到底是什么人?他回答:“就是生活在罗布泊地区、以渔猎为主的、融入备种民族成分的、操罗布方言的维吾尔人。”
    这个答案真是再准确精练不过的了。我之所以关注罗布人,是因为多次去过罗布泊地区,跟罗布人有过近距离接触。正像中国古籍中从来没有所谓“丝绸之路”的记载一样,我在中国古籍中也从未见到过“罗布人”这种说法。“罗布人”的发明权应该属于英籍匈牙利人斯坦因。他在《西域考古记》中有这么一段话:“1906年12月初,我已到若羌小沙漠田,只是一个小村,然为县城所在之地……全县人口不过500家,并还有半游牧半渔猎的罗布人。”
    半个廿纪以后,也就是1957年5月,我步斯坦因的后尘来到“若羌小沙漠田”。那时这里的人已有1000多家,共5000人口。他们分别住在县城、瓦什峡和米兰三片彼此孤立的小绿洲上。那么,斯坦因指的“半游牧半渔猎的罗布人”应该就是指县城东约80公里的米兰人。还有居住在塔里术河下游尉犁县境内以渔猎为生的人。
    罗布泊古代有盐泽、牢兰海、蒲昌海、罗布淖尔等名称。它原本是塔里木河、孔雀河和车尔臣(且末)河的尾阈。塔里木河是由和田河、叶尔羌河、阿克苏河在阿瓦提县交汇而成的。它在横穿中国第一、世界第二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向东流的过程中,不断受到风沙的围追堵截而没有了固定的河道,河水四处漫溢。到了下游就分成了若干条支流,河网紊乱,港汉交错,还形成了许多大小不等的牛轭形的湖泊。所以有脱缰野马之称。它时而向东与孔雀河汇合流进罗布泊;时而南下与车尔臣河汇合注入台特玛湖。所谓罗布人就生活在这两湖附近。
    我应该算是最后见证这种独特的地理地貌的人。1957年5月,我从库尔勒出发到若羌县的时候,这个地段素有绿色走廊之称,人们管它叫十八道桥子。是否就是过了十八条河我倒没有数,但那一道又一道滔滔河水滚滚东流的情景,我至今仍然记忆犹新。那时这一带植被繁茂,除高大挺拔的胡杨以及开着粉红色花穗的红柳之外,最多的是野麻(也称罗布麻),它们铃铛状的小花朵也是粉色的,低着头,像一只只倒扣着的小酒杯。放眼望去,这美丽而奇特的植物齐刷刷地一直铺展到天边,真是壮观极了!时值仲春,正是马鹿在野麻丛中产仔、小乌在红柳枝头做巢的时候,整个大地一片生机。哦,那是人世问绝无仅有的美景!
    真所谓好景不长,,第二年.兵团农二师在铁干里克北面修建了大西海子水库,它拦截了塔河下游所有的河水,用以浇灌34和35两个团场的土地。34团团部就设在铁千里克,原来住在这里的罗布人被迁到了靠近尉犁县城较近的塔里木河边,就是现在的尉犁县兴平乡、墩阔坦乡一带。塔里木河经过这一番的治理与拦截,再加上上游的大量开发利用,“十八道桥子”自然是没有了。没有了河,还要桥干什么?我1980年再次走这条路的时候,上述美景早巳荡然无存,大片的野麻不见了,开着粉红色花穗的红柳也极少见。大片枯死的胡杨僵尸般站立着,把它们的枝权举向天空,向人类发出警示和抗争。在这条“绿色走廊”上,滚滚黄沙铺天盖地而来,塔克拉玛干正在与库鲁克塔格沙漠握手。我真的说不清在这片土地上创造了万亩良田、生产了大量粮食、养活了成千上万人口的建设者是当代功臣还是千古罪人。
  说到罗布人,前几年我去尉犁县时,冀平先生正在这里担任县委副书记兼宣传部长,他建|义我去看看他们县的罗布人。我参观了他们初步建起来罗布人风情园;在塔河的一餐支流乌斯满河边吃了用红柳枝穿起来的烤羊肉串和烤鱼,看了78岁老人内孜·萨里跳的一种疵扶没见过的舞蹈;我还特刊去拜谒了艾尔德克从铁干里克迁来的墓葬,墓室建筑很是缓伟。要不是这位斯文·海定的向导半路上返回去找丢掉斧头而迷了路走进一片废墟,那消失了千年的楼兰故城怎么能被发现呢?
    但我真正与罗布人亲密接触还是1957年那次。我曾和荒地勘察队在若羌县城北面不远处的罗布庄子住过几天,那时罗布庄子已经没有了固定居民,但却有一个很大的空院,还有好几间很大的房子,不像居民住房,俐像是驿站或者是政府的行政机构之类的。我们庄在那些个空房子里。院门前就有一条河,河水清澈。小桥下的鱼多得就象是赶巴扎一样。我就用一卡}己缝衣针弯成鱼钩,穿一根线,和勘察队员王秉臣一起站在小桥上钓鱼。那些鱼看来都很傻,争抢着咬钩,不一会儿我们就钓了小半桶。
    既名罗布庄子,这里肯定住过罗布人。可是他们为什么放弃这个庄子呢?我想有两种可能:一是我们钓鱼的那条看起来很清澈的河(应该是车尔臣河)水质恶化,叉苦又涩又成,连毛驴子都不喝。人如果喝了这水,几个小时之后就会腹泻不止,肠胃里的东西全部拉光。勘察队晁们说水里的矿物质干脆就是泻盐。他们吃的是自己打的井水。再一1、原因是听说清柬民初时,罗布人中发生过一次天仡大爆发,死了很多人,其余的人就弃索而逃。他们沿着车尔臣河一直向西迁健,就来到了玉龙喀什河边,在这里开垦小片的土地,盖起了红柳夹墙的泥屋,宅居下来。这便是今天和田地区的洛浦县。西域自古就育以族群或者说是部落的名称做地名以及河流的名称。比如准噶尔叠地,是蒙古准噶尔部落生活的地方:叶尔芜(莎车)以及叶尔羌河、恰羌(且朱),若羌等等,是史前羌族各部落生活的地方。罗布人在玉龙喀什河东岸定居以后,这里便被称怍洛浦(罗布)。这种说法可能受到学者专家们的反时。
    我1957:簪去米兰时还没有公路,我和出生在米兰的为我充当翻译兼向导的一个不满20岁昀维吾尔男孩儿是骑马去。这段不足80公里的胯我们从早晨走到天黑以后. 半夜三更到达朱兰舌,小翻译找到了乡长库万。乡长把我安置在乡政府办公室一张制作粗糙、吱嘎作响的木床上,小翻译就投亲靠友去了。
    第二天,库万乡长给我介绍了一些基本情况。这个乡一共有50户人家,200口人,种着1000来亩地,粮食是吃不完的,也卖不出去。家家户户还都有一些革只,绝对不愁吃穿。我还想了解得详细一些。乡长就说,我们这儿有位老人,叫巴依尼牙孜,117岁了,他什么都知道,你找他谈谈吧。后来小翻译就领我去了。巴依尼牙孜老人的年龄是无可置疑的,他满嘴的牙早年都掉光了以后,新近又长出了4颗婴儿乳牙般的新牙,真所谓返老还童。采访老人极其困难,他的神志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一会儿说,一会儿唱。说着说着就靠在墙上唾着了,叫也叫不醒,摇也摇不醒。我们只好耐心地在一边儿等着老人醒来再说..小翻译说老人讲的话他有一半听不懂,这正好印证了冀平先生的:“操罗布方言的维吾尔人。”有时老人的小儿子马木提就在旁边翻译解释几句。老人说的大致内容是这样的:
    他小的时候生活在老米兰,就是喀拉库锄,在现今的米兰以北35公里。主要靠打鱼和狩措为生,也放牧家畜。那时鱼很多,不但春毖秋季可以捕捞,冬天河水结冰的时候,他们就
在河的上游凿个洞,放进一根大木头,下游也凿卜洞张上网。被木头撞得晕头转向的鱼们就乖乖地自投罗网了。更简单的办法是在湖的冰面上凿个洞,鱼们就都往洞口游,抓就是了。甚至它们会从洞口往上跳。这大概是冰面下的水中缺氧的缘故。
    到了春天,成千上万只水乌会从南方飞到这片水域来,在岸边或湖心小岛上来谈情说爱,生儿育女。其中最多的是野鸭。这是捕猎的最好季节。当时吃不完的野鸭就把它们在沙滩上晾干,然后每50只一捆,扎庄它们的脖子,不但可以自己吃,还可以作为货币交换。比如谁家的男孩要娶媳妇,女方要的彩礼往往是几捆野鸭,多少于鱼或者是几捆野麻。当时人们穿的衣服就是用野麻纺织而成的。缝衣服的针是红柳柔韧的细枝削制而成的。
    我们从巴依尼牙孜老人说的情景可以推断出,当时这里不但没有货币,也没有任何形式的政权组织,没有明显的阶级差别,甚至也没有宗教。老人说他十来岁的时候才有一个从于阗来的没有脚的阿訇来传教,教给他们做礼拜。那么罗布人应该是最晚皈依伊斯兰教的维吾尔人。当时我也感到米兰人的宗教意识极为淡薄,甚至没有看到清真寺。
    我问小翻译,现在喀拉库勋一带还有没有人居住。他说没有了.但春夏秋季还有一些牧人在湖的附近放羊。我说能不能去看一看,他说可以。由于我们的马背磨破了不能骑,小翻译就找来两头毛驴,还找来两支步枪,说我们要经过一片苇湖,那里边有很多野猪。它们攻击人的方式是把人扑倒在地,把它们的锋利的撩牙插进入的肚子里这么一搅和,人就完了。听得我毛骨悚然,但生性喜欢胃险的我还是背上步枪跨上了驴背。路过苇湖的时候我们很紧张,子弹上膛,打开保险,用双手端着枪,就像电影里的警察在追捕逃犯。但过了那片茂密的苇湖,眼前一片开阔,只有稀疏的芦苇和红柳丛。我们便松弛下来,把枪上了保险大背在肩上继续前行。可没走多远.从我们的右侧苇丛里噌噌噌窜出三只野猪,在我们前面几米处向西跑去。我不但清楚地看见了它们的獠牙,连身上黑褐色的鬃毛都一根根看得清清楚楚。直到野猪跑远了我才感到害怕,往前走时一步三回头,生怕野猪追上来。        心气平和之后,我才开始观察地貌。竞发现与《汉书.西域传》所记载的完全一样:“地沙卣少田……多葭苇.柽柳(红柳),胡桐(胡杨),白草(芨茛革)。”的确,矿化程度如此之高的土地是难以种活庄稼的。.只能生长这些耐盐碱植物,它们是羊的美食。这一路上我们还看到了好几处小片的废墟。
    到了台特玛湖边,我们下了驴。小翻译用维吾尔语喊了几声,然后用绳子绑住毛驴的前腿让它们既跑不远,又可以蹦达着去找草吃。稍顷,一个中年维吾尔人架着一叶小舟、悠然而至。那小舟是用一根粗壮的胡杨木凿制而成的,俗称卡盆儿。我们就乘着这只卡盆儿向湖心驶去。原来这个中年人和『也的妻子是湖心高地上的牧羊人,叫萨里阿洪。放眼望去,水面波光涟滟,清澈见底;头顶水乌翱翔,发出动听的叫声;湖中有很多大小不等的岛屿,生长着高大的胡杨,还有茂密的芦苇、红柳等植物。那正是水乌做巢的好去处。
    到了萨里阿洪的“家”,那是用胡杨和红柳枝搭盖起来的窝棚,里面放着被褥以及面粉、锅碗等物件。天色将晚,萨里阿洪给我们烧了茶,我们吃了自己带来的镶,就把行李铺在窝棚旁边的沙地上蛭下了。哦,沙地真柔软,就像席梦思床一样,我很快就沉沉入睡了。这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一夜。
    第二天,萨里阿洪把两只卡盆儿用绳子绑到一起,这样既可以稳当些,也宽敞些。我们就下湖去捡水乌蛋,抓水鸟。到了一个有水鸟窝的小岛上,萨里阿洪嘱咐我:“你不能把一窝蛋全拿走,那样明年就没有水乌了。”他教给我把蛋放进浅水中,如果蛋沉下去了,那就是新生的蛋,你可以拿走;要是蛋漂在水上,那就是已经开始孵化.还把它放回窝里。这就是罗布人的“可持续发展战略”。我们还抓到了一只誓死保卫儿女的野鸭。
    说老实话,无论野鸭肉还是蛋都不好吃,有一股草腥味儿,肉很老,嚼不动。
    我1980年再去米兰时,这里已经改天换地,农垦36团就建在两千多年前汉军屯田的地方。不知道这是一种巧合还是历史的必然。原来郡50户米兰乡民被编成了一个民族连队——二连。巴依尼牙孜老人和库万乡长都已经与世长辞。但巴依尼牙孜的小儿子马木提还在,他在马号喂马,萨里阿洪也还在.他一眼就认出了我:“你忘了?你用茶缸子煮野鸭蛋,煮了半天也没煮熟?”
    哦,是的,是的!这奇妙绝伦的往事怎么能忘记呢?
    我在千里之外遥祝萨里阿洪、马未提阿洪和所有曾经以半游牧半渔猎为生的罗布人能跟上时代的步代,过上小康生活。但是不要忘记你的过去,我敢将为所见到的一切作证。

                                        《西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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